橡树 | 绝境血战，胜利投降——衡阳抗战最后决战分析

长崎事件，前十年与后十年（上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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衡阳保卫战系列：

衡阳抗战纪念碑。

1944年7月25、26日，连续两天，日本大本营在东京紧急召集南方军、台湾军、中国派遣军、国内防卫总司令部参谋长及作战参谋会议。

这次会议，在一号作战计划基础上，确定了日军坚守菲律宾、台湾、琉球群岛及本土的新作战方针，捷号作战。

日军新方略确定，攻占衡阳，打通粤汉线，便成为整个捷号作战的最为关键的作战。

陷足衡阳城下的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，自然遭到日本天皇和大本营的指责。

1944年8月4日，日军第11军为第三次总攻衡阳预备物资到位。

为确保第三次总攻衡阳取胜，日军第68、第116师团再次完成休整和兵员补充，日军第5航空军也受命全力保障衡阳作战。

由此，自1944年下半年以来，在中美联合空军在第九战区赢得优势的情况下，日军集中战机用于衡阳，首次在衡阳战区上空夺得制空主动权。

是日，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背负日本天皇、内阁、陆军等方面指责，下达第三次总攻击命令。

衡阳激战，再度爆发。

衡阳前有长沙屏障，后有第四战区韶关基地掩护，遏粤汉路、湘桂路要冲，战略位置重要。

抗战以来，衡阳并没有遭遇日军攻击，是第九战区的大后方和战时经济发展重要城市。

受命坚守衡阳之后，第10军在方先觉、参谋长孙鸣玉对城防及守备作战进行了详备的部署。

第3师周庆祥部防守衡阳西北部，第190师容有略部防守衡阳南郊，预10师葛先才部防守衡阳西郊及西南郊，划入第10军指挥的暂54师饶少伟部兵力最弱，则防守衡阳北郊。

抗战以来，衡阳为第九战区的大后方和战时经济发展重要城市。

方先觉除却指导抢修了以方先觉壕为标志的衡阳防御体系，在守备作战上，更采取了阵地防守与机动反击结合，以保持防御稳定和见机而动的主动出击。

战前，第10军统筹全军火炮，对衡阳附近丘陵、山地、村落、渡口、道路及交叉点等若干目标，均作好射击诸元测量与准备。

在衡阳的江岸，第10军配置封锁湘江火力，并以衡阳储备燃油预备江面排放，必要时点火燃烧，阻敌舟船横渡。

此外，方先觉为第10军最后阶段作战也作了周密安排。

在衡阳城内各街道口特别是市内北部之街道，逐次修筑防御工事和地下工事；将重要物资如武器、弹药、粮食、服装、生活用品、医药等分散转移其中。

衡阳本是第九战区重要基地。战前，重庆不惜代价坚守衡阳命令下达，不及撤退的大口径迫炮、机枪、及大量库存手榴弹、地雷、燃油等均拨划给了第10军。

这批物资有力保障了后来国军第10军的作战。

正是靠着作战物资、军火的加强，经营日久的衡阳城防及方先觉的动态防御战术，国军第10军这才奋起神威，创中国战场抗战之先，独当并两次重创了日军2个主力师团的围攻。

当然，衡阳守军前两次反攻击取胜，也得到中美联合空军力量支持。

尤其第二次日军总攻期间，中美联合空军攻击、轰炸日军经湘江和陆上之军事运输线，直接支援衡阳守军反击作战。

仅日军后勤方面，日军2个师团军马伤亡即超过1500匹。

不过，两度激战，民国初具规模的现代衡阳残垣断壁，遗尸遍野，恍如人间地狱。

坚守衡阳的国军第10军官兵伤亡惨重，物质消耗几近殆尽。

在重庆统帅部和第九战区的长衡会战大局上，衡阳成为至关重要，却又不得不坐观成败的弃子。

第三次总攻，日军大本营直接命令日军第5航空军集中主力保障衡阳作战。

彼时，日军加强重炮等火力猛烈轰炸衡阳国军工事，衡阳地面房屋、工事、障碍几被毁灭。

日军每每冲锋，火力准备时间频繁达到2个多小时。

这是抗战以来，日军单次作战火力准备时间非常罕见的作战。

随后，日军以部队长持刀带队，发起大队、中队规模的集群冲锋。

日军遭到躲藏在地下工事的国军猛烈还击。

衡阳地势低洼，地下工事枪眼极低，积水到达腰部，国军站在水中作战，数度击破日军攻势。

8月4日，日军68师团、116师团以齐装满员的133联队、120联队与218联队向衡阳城防发起大队、中队规模的人海冲锋。

战事激烈，衡阳国军死战之余，除非阵地全体殉国，否则日军极难前进一步。

战至夜间，日军多次攻击无效，数名日军大队长被当场击毙。

于是，日军第120联队组织敢死队参拜联队旗，以军旗引导，发起当天的最后冲锋。

衡阳围城。围城47日，无日不是硝烟弥漫。

鏖战持续深夜。

彼时，衡阳上空火光冲天，爆炸声不断。

日军120联队以中队规模轮番冲锋，被衡阳国军猛烈还击、压制，进退两难。是时，日军只好调集并没有参加攻城的第13师团，在湘江东岸以山炮第19联队和第65联队火炮展开，加强火力掩护。

终于，日军冲锋无望，终于停止了这天的攻击。

日军120联队各中队残余人数多者约40至50人，少者为20至30人，带队冲锋的数名日军大队长、中队长被当场击毙，整个联队退出作战后连夜补充兵员，达千余人。。

8月5日，日军再次加强野战重炮第15联队等远程火力进入战场。

这天，日军以战机、野战重炮再次组织空前猛烈火力，轮番轰炸衡阳早已七零八落的城防阵地。

日军以掷弹筒压制国军手榴弹反击，以机枪交叉火力封堵国军地堡枪眼，以敢死队突前爆破等战术，再次向衡阳发起人海冲锋。

此刻，衡阳城内鏖战不息，国军残余作战部队与日军的单兵对比，大约为1V5。

无论战斗兵和火力，国军都处于绝对的劣势——战至激烈处，美军战机数次突入战场，支援国军发起反击。

这是重庆和盟军能够给衡阳的唯一的、实际的支持。衡阳围城能够坚持47日，中美联合空军支持，也是至关重要的前提。

当然，国军第10军于日军11军主力重重围困之下，确实表现不凡。

国军第10军是在常德会战伤亡惨重未及补充情况下，据守衡阳，孤军血战。

该军自军长方先觉以下，官兵多为江浙、湖南子弟，看似文弱、瘦小、胆小，实则灵敏、顽强、刚烈。

是役，他们在人数、装备、后勤远不如当年沙俄陆军情况下，易攻难守的衡阳，给日军陆军造成空前惨重之损失。

日军伤亡惨重直追当年日俄战争之203高地血战。

战后，日军参战者说起衡阳战事，多有惨烈、血腥记忆认为：

此役日军牺牲之大，令人惊骇。

衡阳战事实为中日八年作战中，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。

然而，日军以5个师团及配属部队保障其2个师团衡阳攻坚作战，日军自长沙到衡阳既有战机支持，也有纵深保障。

无论第九战区地面突击，或者中美联合空军空中袭击，均无法阻断日军优势兵力保障下的补给线。

战至8月5日晚间，数次由日军第1、第2、第5、第10野战补充队补充，日军以联队规模轮番组织攻击，在付出极大的伤亡后，突入衡阳城防。

衡阳最后的战斗开始了。

战后衡阳，几无片瓦。

此刻，激战连连，衡阳城里的国军孤军也困难到达极致。

衡阳激战正值暑期，天气炎热。

国军孤军6000多伤兵被困危城，在缺医少药之下，伤口发炎红肿生蛆，痛苦难当。最后数日，无法忍受痛苦而自杀的抗战伤兵超过百人。

战事激烈，阵地吃紧，他们无人照料，躺在残垣断壁，露宿缺食，重伤者大小便不能自理，极为悲惨。

8月6日，日军以战机、重炮火力掩护，再次向衡阳发起攻击。

彼时，日军伤亡惨重，带队冲锋的大队长、中队长阵前被击毙者众多，数次补充，其133联队个大队大队长只得由中尉军官代理。

日军冲锋攀登方先觉战壕，即人工断崖，遭到国军侧射，日军伤亡惨重，陡崖下面乱作一团。

部分日军攀登上陡崖后，即遭国军预10师逆袭部队发起敢死出击。

国军迎面冲锋，抵近投掷手榴弹，炸烟弥漫战场。日军一次次冲锋被打退。联队长儿玉忠雄大佐临阵指挥，见状惊呼：

出现了现代昼间作战少有的悲惨壮烈场面。

这天，日军第68师团第57旅团屡攻遭挫，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临阵督战，要士兵迅速接过国军投来手榴弹抛回。

衡阳战后，完好建筑物不过三五栋。图为日军占领衡阳火车站。

说到兴奋处，志摩源吉亲作示范，姿势稍高，即被国军爆头，当场毙命。

第57旅团伤亡惨重，旅团指挥暂由独立步兵第64大队大队长松山圭助代理。

志摩源吉是衡阳战事被击毙的第二位少将，死后，日军追晋其为中将。

战事惨烈，可见一斑。

战至深夜，日军战机以燃烧弹持续轰炸，衡阳几无片瓦，却是一片火海。

国军伤亡极为惨重，整体防御摇摇欲坠。彼时，国军第10军第3师师长周庆祥将军冲进第10军指挥部，向方先觉将军直言：

日军已经突入城内，难以阻挡。

日本民族残酷，我们一旦失败，其必将杀死数千中国伤兵泄愤。

保全这些忠勇战士的生命也是长官的第2个责任。否则我们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？

方先觉两难选择，只得含泪避席。

这天，突入衡阳城内第68师团一部占领一处国军后方伤员收容所，即以机枪、手榴弹全部杀害国军不及转移的伤员300余人。

8月7日，拂晓，日军第11军炮群及第3、第68、第116师团炮群对衡阳城及国军残余阵地持续进行2小时余或者。

随之，日军第5航空军以战斗机第25战队之11机、48战队之8机，掩护第6战队轰炸衡阳，支援地面日军进攻。

进犯衡阳的日军。

这天，衡阳围城以来，日军攻势达到最高潮。

援军无望，战至绝境，方先觉召集部属紧急会议，讨论突围、死守、投降以待时机。

与会军官多认为，衡阳城内伤员众多，弹药奇缺，无力突围。

如今，唯有力战殉国、忍辱投降两项选择。

彼时，国军7、8000余伤员分散衡阳各处。日军进城，每攻一地，遇到大量不能行动国军伤兵，立即全部杀害。 

想起国军伤员惨状，想起重庆及蒋先生重托，方先觉难以决断，再次含泪避席，会议无果而散。

这天夜晚，周庆祥将军默许了下属团长带领其部投降日军，同时，在报告军部之后，派出人员联络日军第116、第68、第3师团。

联络员最先到达日军第116师团战地，随后被转介绍至日军第68师团堤三树男司令部洽谈。

最后衡阳围城日军第116、第68、第3师团的师团长里面，堤三树男与岩永汪、毛利末广资历不同。堤三树男是1910年毕业于陆士第22期，岩永汪、毛利末广均为堤三树男师弟。

是以，按照日军资历习惯，堤三树男虽然刚由旅团长出任师团长，即成为衡阳战和的决策者。

当夜，堤三树男口头同意接受国军第10军投降，但口气强硬表示要在次日于方先觉将军会晤面谈，才最终决定战和。

日军对衡阳第三次总攻，国军弹尽援绝，伤亡惨重。图为日军破城冲锋。

8月8日，早晨，10余辆日军坦克突入衡阳北门。

彼时，方先觉心有不甘，下令开炮，然而，此刻国军炮弹用尽。

方先觉黯然长叹，命令拟出最后电报，决意率部殉国：

我军现已弹尽援绝，敌今晨自北门突入，我已无可堵之兵生等决心以死报国，不负钧座作育之至意，此电为最后之一电，来生再见。

学生方先觉、孙鸣玉、周庆祥、容有略，葛先才、饶少伟等敬仰。 

电文发出不久，周庆祥将军带着日军联络官来到了军部。

彼时，自衡阳6月28日围城，昼夜间大小激战无数，硝烟弥漫，烈火冲天，尸横遍野，杀声不绝。

激战至8月8日，整整47天，方先觉将军以下衡阳孤军经历酷暑、暴雨，蹲守战壕、地穴，日夜血战。

战至最后，国军粮弹几乎殆尽，患病、伤亡者不及转运多过6000以上，幸存无恙者不过寥寥。

同样，日军因伤、亡、病造成近5万人减员，日军第1、第2、第5、第10野战补充队补充之后多剩空壳。

按照国内统计，是役，国军伤亡17000余人，其中6000余人阵亡。日军阵亡19000余人，瘟疫伤亡12000余人。

最后关头，第10军军长方先觉将军放弃自杀念头。

彼时，方先觉将军率第3师师长周庆祥、第190师师长容有略、预10师师长葛先才、暂54师师长饶少伟及副官处处长孙广宽，由日军联络官引导，在衡阳城南天主教堂，与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堤三树男会晤、商谈。

日军拒绝了国军七项投降条件，向国军提出无条件投降要求。

堤三树男以作战地图明示，夸口衡阳孤城陷入日军重围，以日军攻势解决衡阳战事不过一二日。

2016年，纪录片《血火衡阳》衡阳首映式上的抗战老兵。

8月8日，上午10点，会晤商议结束，方先觉回到司令部下达了全面停火、投降的命令。

11点，衡阳战役结束。

衡阳围城，是抗战发生的城市攻防战中，持续时间最久、战斗最惨烈、战略影响最为深远的局部战争。

彼时，日军因为陷足衡阳城下，致使其孤注一掷下回光返照的一号作战久战无功，继而转为捷号作战。

抗战及太平洋战争后期，日军为确保本土和南方诸岛而制定与盟军决战的捷号作战，包括东南亚捷1号作战，台湾及南方诸岛捷2号作战，本土本州、四国、九州等三岛捷3号作战，千岛、库页岛和北海道捷4号作战。

通常，军史认为，在中、美、苏盟军联合打击下，日军捷号作战破产，使得日军走向最后的灭亡。

就此意义上，国军第10军以孤军抵抗，重创日军，使得日军陷足坚城长达47日，既终止日军第11军庞大兵团于一号作战中，蛙跳韶关，突击桂、粤，更在客观上迟缓和打乱了日军全局部署。

衡阳保卫战对日军捷号作战可谓盟军首击，影响极为深远。

就此，在战术、战役和战略层面分析，衡阳保卫战都可以看成国军的巨大胜利。

当时，在衡阳战后，得悉方先觉将军及第10军苦战、血战取得极大胜利后陷入绝境投降消息，海内外影响颇大的抗战主要舆论纷纷发声。

《扫荡报》高度评价衡阳保卫战认为：

衡阳阻敌何止47天？！

衡阳之战的价值，不仅在于延宕敌寇打通内陆交通线时间，且有助于黔边战局的转捩。

衡阳之固守，使敌入感到中国军队之坚强。

《救国日报》对衡阳会战更是予以高度评价：

抗战八年，对国家贡献之大，于全局胜败有决定作用者，当为衡阳守军。

写到这里，夜深人静，对比当时舆论和现在网络争执，不由感慨万分。

面对忠骸，我辈唯有俯首瞻仰。

1944年6月、7月、8月发生在湖南衡阳这一史诗般的抗战往事，其实，今天人们坐享抗战烈士福祉，哪有什么资格，去指责第10军的官兵们在最后绝境的选择？

如是非要指责，不妨选在6月、7月、8月期间，去衡阳当地住上47日。

于酷暑、暴雨间蹲在水洼，半饥半饱，设身处地有了47日感受之后，不妨再来翘腿、泡茶、吹空调，说说大词、情怀、气概。

衡阳孤城自方先觉将军以下官兵，无一不是那个苦难的年代，上苍赐予华夏的民族英雄。

谨以此文，仰视那段苦难的岁月和抗日战士。

——关于1944年衡阳战事，宏大、庞杂，我将根据战事划分专题，专门分析，尽量靠近往事而陆续成文，回报朋友们对橡树的抬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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